《蘇武廟》溫庭筠,《貧女》秦韜玉,《經五丈原》溫庭筠 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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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武廟
蘇武魂銷漢使前,古祠高樹兩茫然。
云邊雁斷胡天月,隴上羊歸塞草煙。
回日樓臺非甲帳,去時冠劍是丁年。
茂陵不見封侯印,空向秋波哭逝川。
當年蘇武見到漢使激動悲傷,如今連古祠高樹對此也茫然。
云邊不見飛雁胡漢音訊斷絕,隴上牧羊歸來唯見塞草風煙。
歸國后漢宮樓臺已非舊模樣,出使匈奴時帶冠仗劍正壯年。
武帝已死沒得到他的封侯印,空向著秋水痛哭逝去的華年。
這是一首憑吊古人的詠史詩。蘇武是歷史上有名的堅持民族氣節的英雄人物。武帝天漢元年(前100年),蘇武出使匈奴,被扣留。匈奴多次逼降,他堅貞不屈,后被流放到北海牧羊。直至昭帝始元六年(前81年),蘇武才返回漢朝。溫庭筠瞻仰過蘇武廟后,感慨萬千,便揮筆寫了這首追思憑吊之作。
首聯兩句緊扣詩題,分寫“蘇武”與“廟”。漢昭帝時,匈奴與漢和親。漢使到匈奴后,得知蘇武尚在,乃詐稱漢帝得蘇武雁書,匈奴方遣蘇武回國。首句,詩人想象蘇武與漢使初次會見時的情景。“魂銷”二字,生動地描畫出蘇武當時悲喜交加,感慨萬端的情狀。次句,詩人由人到廟,由古及今,描繪眼前蘇武廟景物。“古祠高樹”四字,渲染出濃郁的歷史氣氛,透露出詩人的崇敬追思之情。
頷聯兩句分別描繪了“云邊雁斷”和“隴上羊歸”兩幅圖景,寓情于景,寫蘇武的思歸情。“云邊雁斷”圖形象地表現了蘇武在音訊隔絕的漫長歲月中對故國的深長思念和欲歸不得的痛苦。“隴上羊歸”圖,不僅展示了蘇武牧羊的單調、孤寂生活,而且用“羊歸”反襯蘇武的“不得歸”,對比鮮明,反襯強烈。這兩句生動地概括了蘇武十九年的幽禁生活。
頸聯,詩人遙想蘇武“回日”、“去時”之所見所感。甲帳,據《漢武故事》記載,武帝以琉璃珠玉、天下奇珍為甲帳,次第為乙帳。甲以居神,乙以自居。蘇武歸國時,見往日樓臺依舊,但“甲帳”已不復存在,流露出一種物是人非的感慨。此句隱含著蘇武對武帝的追思。這兩句詩由“回日”憶及“去時”,以“去時”反襯“回日”,令人感慨。
尾聯集中抒寫蘇武歸國后對武帝的追悼。這種故君之思,融忠君與愛國為一體,將一個愛國志士的形象,生動地展現在讀者面前。晚唐國勢衰頹,民族矛盾尖銳,正需要這樣的忠君愛國精神。而本詩表彰民族氣節,歌頌忠貞不屈,也是時代的需要。
貧女
蓬門未識綺羅香,擬托良媒亦自傷。
誰愛風流高格調,共憐時世儉梳妝。
敢將十指夸針巧,不把雙眉斗畫長。
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
貧家的女兒不識綺羅的芳香,想托個良媒說親更感到悲傷。
誰能愛我高尚的品格和情調,或珍惜我這樸素入時的梳妝。
敢夸十指靈巧針線做得精美,決不天天描眉與人爭短比長。
深恨年年手里拿著金線刺繡,都是替富人家小姐做嫁衣裳。
這首詩歷來以語意雙關、含蘊豐富而為世人所傳誦。詩人借一個未出嫁的貧女的獨白和不幸遭遇,反映了不公平的世態人情,字里行間流露出詩人懷才不遇、寄人籬下的感恨。
首聯從貧女的衣著談起。貧女自述自己生在蓬門,自幼粗衣布裳,從未有綾羅綢緞沾身。寥寥七字,勾畫出一位純潔樸實的女子形象。因為家貧,她雖早已是待嫁之年,卻總不見媒人來問。拋開女兒家的羞怯矜持請人去做媒吧,可是每生此念,便倍加傷感。在這一聯,少女矜持而復雜的心理被詩人刻畫得淋漓盡致。
頷聯轉向描寫外面的世界,刻畫流俗的世情:如今,人們競相追求時髦的華美服裝,還有誰來欣賞我這不同流俗的“儉梳妝”?
頸聯轉回貧女自身,寫她的個性:我有一雙巧手,針線活出眾,敢在人前夸口;決不迎合流俗,將眉毛畫得長長的,同別人爭妍斗麗。
尾聯又寫了貧女不幸的現實處境。這一聯緊承上聯中的“針巧”,貧女說自己的親事茫然無望,卻每天壓線刺繡,不停地為別人做出嫁的衣裳!最后一句蘊含著廣泛深刻的內涵,濃厚的生活哲理,使全詩擁有了更大的社會意義。
詩人刻畫貧女形象,既沒有憑借景物氣氛的烘托和居室陳設的襯托,也沒有在女子的相貌衣物和神態舉止的描摹上著太多的筆墨,而是借她在矛盾沖突中的自白來表達她內心的苦楚和哀痛。從語言表述上來看,詩人既沒有化用典故,也沒有用其他藝術手法,完全是書寫了女子的喃喃自語。詩中的女主人公從家庭環境談到自己的親事,從社會風氣談到個人的志趣,亦含蓄、亦直接,越說越陷入沉重的煩惱苦痛中,直到吐出一句“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這最后一聲疾呼。這聲疾呼蘊含了豐富的人生哲理,使全詩具有更大的社會意義。這首詩很可能也是詩人生活的真實寫照,反映了封建社會貧寒士人不為世用的憤懣和不平。
經五丈原
鐵馬云雕共絕塵,柳營高壓漢宮春。
天清殺氣屯關右,夜半妖星照渭濱。
下國臥龍空寤主,中原得鹿不由人。
象床寶帳無言語,從此譙周是老臣。
云旗飄戰馬嘶塵頭滾滾,大軍浩蕩直奔長安古城。
函谷關西戰鼓號角正響,一顆將星墜落渭水之濱。
蜀國的臥龍自忠心耿耿,統一的大業卻終究難成。
神龕里的遺像默默無語,只好讓那譙周隨意而行。
這是一首詠史詩,是溫庭筠途經五丈原時為悼念蜀漢丞相諸葛亮而作。杜甫曾在《蜀相》中寫道:“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溫庭筠也是懷著這種惋惜、仰慕的心情,寫了這首詩。五丈原,在今陜西省岐山縣南斜谷口西側。
詩的首聯和頷聯寫景,極具氣勢。首聯“高壓”一詞本很抽象,但因為前文已有“鐵馬”、“云雕”、“柳營”等意象做鋪墊,所以便很形象地道出了大軍壓境的真實感。“柳營”化用舊典,詩人將諸葛亮比作西漢名將周亞夫,有贊嘆之意。頷聯筆挾風云,格調肅殺。“天清殺氣”,既點明時值秋季,又暗示戰況緊急,戰爭一觸即發。而在這樣的關鍵時刻,主帥諸葛亮卻與世長辭了。這一聯表達了詩人遺憾痛惜的心情。頸聯和頷聯以議論為主,悲切中肯。詩人以史實為根據,追溯往事,感嘆諸葛亮鞠躬盡瘁,卻無法使后主劉禪奮發圖強。一個“空”字道盡了詩人失望和惋惜之情。“中原得鹿不由人”一句,暗指諸葛亮去世后,蜀國便江河日下,頹勢難收了,逐鹿天下更是鏡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得。“不由人”與“空寤主”相對應,表達了詩人的無奈之感。尾聯“象床寶帳無言語,從此譙周是老臣”,承接前文,指面對這種敗局,供奉在祠廟中的諸葛亮象也無可奈何,無法力挽狂瀾了。“老臣”二字出自《蜀相》“兩朝開濟老臣心”一句,本是杜甫對諸葛亮的稱贊之詞。在這里,詩人將這句詩用來修飾主張降魏的譙周,有濃厚的諷刺意味,也進一步暗示了諸葛亮系蜀國安危于一身的不可取代的地位。這種“含而不露”的手法,產生了比指鼻痛罵更強烈的藝術效果,令人回味。
本詩含義深沉,感情沉重。前兩聯以虛寫實,通過想象再現真實的歷史場景;后兩聯夾敘夾議,以歷史事實為依據,同時,詩人使用對比的手法,將諸葛亮和譙周作比,褒貶自見。溫詩本以濃艷著稱,但本詩風格遒勁,氣勢雄渾,實在難得。